第1章 Liar’s Audion-面包与煎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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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ar’s Audion

   第一部分 面包与煎蛋

  

   “咔啦——”“呲——”

   鸡蛋与平底锅的边缘碰撞之后被优雅地单手破开,透明的蛋清裹挟着橙黄色的蛋黄滑落进锅里,几滴油花飞溅出去,蛋清在一瞬间凝固,变成好看的乳白色,两根纤细的手指捻着盐粒,把那些晶莹的固体均匀地洒在鸡蛋表面。

   “……一百九十七,一百九十八……”指节在桌子上不停地敲着。

   手腕轻轻翻抖,鸡蛋在平底锅中来回晃动,而后以优美的抛物线腾空而起,精准地落入早已准备在一旁的,烤得金黄焦脆的面包片上。

   “……二百零七,二百零八……啊哈,终于来了~”她拍了拍掌,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二百一十秒之内的太阳煎蛋,配上黄油煎吐司,简直是完美(perfect)~如果再有一点点培根的话……”女人端起盘子里的吐司和煎蛋,轻轻抽动着鼻子,嗅闻油脂、蛋白质、盐分和谷物混合在一起的香气。

   “别想了你个饭桶,连我家的鸡蛋都快被你吃光了,还想要培根?你怎么不切下自己的手指来当火腿肠吃啊?”作为厨师的女性已经解下了腰间的围裙坐到桌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只有番茄酱,爱要不要。”说着,她用筷子托起煎蛋,半凝固的蛋黄缓缓流淌,被她稍微分开的双唇精准地接住。

   “清,你们中国人一旦在做和厨房有关的事情,简直就像是艺术大师一样!”女人淡粉色的嘴唇上沾着金黄粘稠的蛋液,含混不清地说着蹩脚的中文。

   “我求求你下次叫我的名而不是姓……”对方吃掉了最后一口鸡蛋,起身去拿牛奶,“而且你的中文还没有我一百零七岁的祖奶奶说得流利,老老实实说英语不好吗?”

   “秋,你的祖奶奶居然已经一百零七岁了!”

   “你特么……”清秋咬着特仑苏的吸管,把另一盒隔空扔给女人,“中国人的幽默你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了依娜小姐。喝完牛奶赶紧给老娘把碗刷了,然后想想怎么接到单子,尽早还清老娘的钱!”

   被叫做依娜的女人露出沮丧的神情,她来回翻转着手中的牛奶盒,好像上面写着能帮她还账的门路。“每100毫升3.6克乳蛋白,120毫克钙……二百一十秒的太阳煎蛋如果再加一点点黑胡椒的话……吐司的配料是面粉、酵母、盐、糖和……如果一单生意能赚二十万块,和秋分成之后还剩下六万块,除去生活费还剩下五万六千,哦不是,五万四千五百块,这样下去的话还清欠款需要……”得出粗略的结果数字之后她那双湖蓝色的大眼睛彻底失去了光彩,整个人趴倒在餐桌上,早餐剩下的面包屑粘在她的脸颊上,“如果跑路的话肯定是会被秋抓住的……面粉,盐,黄油……面粉……面粉?!面粉!”女人猛地弹了起来,飞一样地冲到门口蹬上鞋子作伸手开门状。

   “喂,你不是想逃账吧?”清秋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的面前,“就算要逃账也先把碗给老娘刷了!”

   “秋,今天就麻烦你代劳一下了!”依娜一矮身从她张开的手臂下面钻了过去,“你们中国人不是常说帮人胜过下七层地狱吗,现在是你为我下一次地狱的时候了!”她的声音还在长长的门廊里回荡,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你他妈再乱用中文典故我就打断你的腿!”

  

  

   精心擦过的大理石柜台上用藤条筐盛放着金黄色的手工面包,它们被做成各种繁复的花式,上面点缀着烤得焦脆的葱花。朴实的圆面包和法棍放在一角,棕褐色的表皮上面撒着雪花般的优质糖霜。泛着高光、点缀着樱桃和芒果的慕斯蛋糕则藏在玻璃橱窗后面,等待着客人们的挑选。

   尽管……上午很少有人光顾这家面包店,或者说,很少有人光顾这家面包店。

   小店坐落在离居民区比较远的地方,除了熟客之外没什么人听过它的名字,不过老板显然是受过东方文化里“酒香不怕巷子深”这类观念的熏陶,坚信只要产品的质量足够优秀,总会吸引来络绎不绝的客人。事与愿违的是,他的理念并没有被客人们所理解,店铺的收益也仅够他在糊口之外雇用一名兼职服务生兼面点学徒罢了。

   叮铃——

   店门被人推开,一个高挑的女人走进了面包店,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她的双眼和大半张脸庞,露出些许带着亚裔色泽的皮肤,以及被正红色口红覆盖着的双唇。女人站在店门口,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四下扫视着整洁紧凑的店面。

   “抱歉让您久等了,”服务生从制作间的暗门里跑了出来,匆忙之间甚至忘了摘下胸前的面点围裙,“您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需要一个蛋糕,”女人无意寒暄,她把墨镜稍微压下几分,那双亚洲人特有的黑色眼眸中发出和她的语气一样冷淡的光芒,“玛……莲亚小姐,请立刻为我准备一个六寸的经典水果蛋糕。”隔着几米远,女人精准地读出了她胸牌上的名字。

   玛莲亚有些尴尬地微笑:“女士,很抱歉,今天店里的蛋糕师不在,所以……”

   “你穿着围裙告诉我蛋糕师不在?”女人尖锐地回敬,“还是说现在服务生也能随便钻进后厨做面包了?”

   “不、不是的……蛋糕师今天确实不在,我只是个学徒……”玛莲亚的神情有些窘迫,分明老板昨晚回家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客人,叫她放心看店,“我还没有达到能独自制作蛋糕的水平……”她蜻蜓点水般地看着女人的眼睛,那双眼睛有别于亚洲人惯常的和善眼神,冰冷而又带着一种无所谓的神情,总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你多大了?”女人突然问起了毫不相干的问题。

   “呃……21岁。”

   “在上大学?出来做兼职?”

   “是、是的……”玛莲亚老老实实地回答,尽管她并不知道女人为什么突然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女士,您的蛋糕……我可以现在给蛋糕师打电话叫他回来,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嘴上这样说,实际上她很清楚老板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在自己家附近的某间酒吧里喝了一个通宵,或者干脆和某个大胸女人在旅馆的床上滚成一团烂肉……

   “啧,算了,”女人撇了撇嘴,“给我做个六寸的蛋糕坯子总行了吧,至少别让我空着手回去。偶尔能在战利品上进行一点个人创作也不坏,不是吗?”她摘下墨镜,对着玛莲亚挤了挤眼睛。

   “您是说,一个六寸的蛋糕坯子……”玛莲亚挠了挠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折中方式,“那蜡烛和皇冠还需要吗?”

   “那种东西随你的便就好了,我只关心一个新鲜出炉的蛋糕,现在动起来,学徒蛋糕师小姐!”女人拍了拍手,用命令般不可违抗的语气催促着玛莲亚跑进制作间,女孩的身影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她红艳的双唇分开,牙齿咬着下唇,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已经进去了,我要在这里像个白痴一样等多久?”她坐到柜台边的高脚椅上,被牛仔裤紧紧包裹着的双腿交叠在一起,给手机上名为“Iyna”的联系人发了一条信息。

   “半小时?一小时?这取决于药物起作用的速度,以及蛋糕师小姐的工作效率,具体的时间我可没法确定。”屏幕上很快传来了回信。

   “你最好祈祷她没有偷偷跑出去买一个蛋糕坯子回来应付我,因为那样的话我会把它狠狠地扣在你的B罩杯上。”

   几分钟之内并没有新的消息回复过来,女人把右臂枕在柜台上面,哼着不知名的中文歌,穿着马丁靴的双脚随着节奏轻轻地上下晃动。

  

   “蛋清五个,滴一点柠檬汁或白醋,分三次加入砂糖……”玛莲亚照着师父教的步骤把材料一一倒进容器里,打蛋器嗡鸣着工作起来,蛋清被细密的气泡覆盖,呈现出浅浅的白色。她扶着容器,均匀而缓慢地顺时针搅打着蛋清,在极高的转速下它们应该会在几十秒钟之后达到发泡状态,呈现出酸奶般绵密细致的质感。

   “好了,”蛋清已经变成了纯净的白色,她提起打蛋器,蛋清上面留下一个明显的尖角,这意味着它们已经被充分打发,“接下来是……我想想,蛋黄、牛奶、糖、植物油,还有面粉……”玛莲亚拿出一个新的容器,正准备把蛋黄倒进去,突然拍了一下脑门,“该死,我把面粉用完了……”她想起来迎接客人之前自己正练习制作手工面包,装面粉的袋子敞着嘴巴软趴趴地瘫在一旁,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曾经装在里面的优质面粉现在已经悉数变成面团,正以各种歪七扭八的造型躺在发酵箱里静静胀大。

   “早知道就不做那么多了……”她把除了面粉之外的材料倒进容器里搅拌均匀,走到一旁的矮橱柜边上蹲下身子,“又要新开一袋面粉了,希望不会被师父发现……咕咳咳!搞什么……咳咳咳……”

   打开柜门的一瞬间,一袋敞开着的面粉倾斜着倒了下来,白色的烟雾在低矮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冲入鼻腔的面粉引得玛莲亚一阵咳嗽,她的眼睛在刺激下分泌出泪水,喉咙也传来一阵瘙痒和灼痛混杂的糟糕感受。她用手扇开面部附近的烟尘,把那袋躺在地上洒了一半的面粉扶了起来。“不要这样存放面粉啊师父……”玛莲亚站起身跺了跺脚,拍去衣服上面的面粉,黑色的过膝裙和同色的裤袜已经被染成了泛着淡灰色的颜色,一想到今早才换上这身衣服,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等师父回来之后我一定要放个假,这身该死的裙子只能干洗……”她把面粉拎到工作台上,又到水池边洗了洗手,沾上面粉之后双手即使洗过也变得有些粘滞,手指之间好像抹了一层薄薄的胶水一样。玛莲亚把蛋黄、牛奶和植物油混合在一起,随后把称好重量的面粉倒进那份粘稠的浅黄色混合物中。她用橡胶刮刀翻拌着容器里的材料,面粉伴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融入蛋黄之中,原本顺滑的流质材料逐渐变得粘稠,而同时也不断有面粉飞散到空中,尽管那股谷物的香气并不会引起玛莲亚的反感,但呼吸道受到刺激的感觉一点都不令人愉悦。她放下刮刀,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制作间里的空气流通很差,冷气也并不怎么强劲,玛莲亚的额头和后背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她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任何人能看到自己的动作之后,松开了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纤细的锁骨。“呼唔,这样就好多了,”些许清凉的气息顺着敞开的衣领钻进身体,玛莲亚深深地吸了口气,擦掉额头的汗珠,“接下来是……什么来着,嗯……”本来清晰地存放于记忆中的制作步骤在某一瞬间突然消失了,她盯着一黄一白两碗原料,左手按在腰间,右手无奈地扶额,“好像是把蛋黄面糊倒进蛋白里,不对,是应该把蛋白……蛋……”人一旦陷入了对某个问题的执著思考,时间的流逝便会在深思的过程中失去了惯常的意义,当玛莲亚终于做出了决定,把蓬松的蛋白倒进装着蛋黄面糊的碗里时,她身后的挂钟分针已经悄然走过了四个数字。

   “上下翻拌以免气泡消失……”玛莲亚小心翼翼地挥动着手里的刮刀,值得庆幸的是制作蛋糕最重要的几个步骤之一还没有被她忘记,不过从她逐渐凌乱的手法和四散飞溅在工作台上的混合面糊看来,师父的教诲正随着时间推移被她抛诸脑后。“见鬼,快点混到一起去啊,你这他妈的蛋白……”她低声地咒骂着这碗面糊,刮刀飞快地顺时针搅打着,白色与黄色交织在一起,像是某种东方的神秘图腾,更像是一个漩涡,以极高的速度旋转、模糊、旋转、模糊……玛莲亚没有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睛早已经不受控制地盯着碗里的面糊,那一团不断旋转的淡黄色物体仿佛具有某种魔力,把她的目光,还有她的意识,一并牢牢地吸住、吞没。

   “好,好了吧……这样大概……可以拿去……”在成功地把整碗面糊全都甩到外面之前,玛莲亚终于松开了手中的刮刀,并在下一秒把右手一并按进了容器里,那件精巧的工具在巨大的外力作用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断成了两截,不过凶手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暴行,她一直扶着容器的左手一软,扒着容器外壁的手指在惯性的带动下前冲,牵引着手臂以及整个上半身向着工作台倒了下去。她的额头精准地砸在容器的边沿上,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刺耳响声中,容器被砸得倾覆过来扣在她的头上,饱满的胸脯与桌边缓冲了一下,某种意义上减轻了对肋骨和肺部的伤害,而后在回弹的力量带动下,把她的上半身稍微向后拉拽了些许。玛莲亚的双膝无力地微微内扣,失去力量的双腿无法再支撑身体的重量,于是她整个人像一个醉鬼一样贴着工作台滑坐下去,裹在黑色丝袜中的双腿贴在地面上,又被裙摆完美地盖住,只有膝盖暴露在外面,拉伸着的丝袜下面露出隐约的皮肤颜色。

   “依娜小姐我有义务提醒你,已经过了三十七分钟了,里面依旧没有传出任何奇怪的动静,如果你逼得我亲自出手把那个女人弄到手,你就等着加倍还老娘的利息吧!”清秋恶狠狠地按下发送键,把手机甩在吧台上,右手撑着腮帮。

   作为店里唯一的“客人”,她早在二十几分钟前就把店门口的“Open”标志翻了过来,确保没有外人打扰到计划的进行。等待的时间里她玩了一局游戏,偷吃了一块饼干,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还在脑袋里复习了几句家乡话……但工作间里一直寂静无声,清秋一度怀疑人已经从后门跑了。

   “别着急嘛,你们中国人不是说过什么‘想要达成结果就不能太着急’的谚语来着?”回信很快传来,后面还附着一个简单的笑脸。

   “那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个白痴……”她正打算把这条信息写完,一阵凌乱的响动突然传进她的耳中。“有动静,最好是你的玩具起作用了。”她草草替换了消息的内容,急匆匆地推开了制作间的门。

   女孩正瘫软地坐在工作台下面,她的脸贴在装设在工作台下方的储物柜表面,由于下坠的力量,她的双唇微微分开,一缕晶莹的唾液从她的嘴角渗出,顺着柜门一路向下,淌出一条明显的痕迹。她的左臂还悬搭在台面上,金属容器扣在她身前的地板上,淡黄色的粘稠物质遍布在附近的各个角落,当然,更多的部分留在她的头上。清秋踮着脚尖穿过那片宛如雷区的地面,停在玛莲亚的前面蹲下身子,轻轻地翻开了她的眼皮,纤长的睫毛向上翘起,纯净的白色在两片纤薄的皮肤之间绽开。“睡得还挺香,但是可惜了我的蛋糕啊,玛莲亚小姐,”她抹去女孩脸上的一点面糊,听着她浅浅的鼾声,“要不,你去我家再给我烤一个?”梦境中的女孩扭了扭身子,脸颊从那块早已被体温捂热的面板上移开,贴到了旁边相对凉爽的地方,难受地挂在上方的左臂收缩下来,像一条死蛇一样耷拉在胸前。

   “秋,事情还顺利吗?她睡着了吗?我的计策有没有起作用?你一个人能把她搞定吗?”手机很不是时候地响了起来,清秋没好气地对着空处啐了一口,手指在屏幕上跃动:“我真好奇你们白人是不是都喜欢躲在后面坐享其成,这一笔我要多抽成3%的劳务费。”

   她解下玛莲亚身上的围裙,用干净的一面清理了一下她头上的污物,然后架着她的两腋把她扶了起来。失去意识的女孩的身体显示出不符合自身体型的重量,清秋问候着依娜的亲人,拖着玛莲亚艰难地向后门移动。拖行的过程中女孩右脚上的平底鞋脱离了和她身体的联系,那只秀气的脚丫被丝袜笼罩着,隐约透出脚底的纹路以及淡粉色的圆润脚跟,脚趾的部分被加厚一层的织物覆盖,暂时隐匿了自己的形态。清秋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让玛莲亚平躺在地上,走到她的脚边捡起了那只鞋子,装进自己的衣袋,又以同样的手法剥夺了女孩左脚的保护。“啧,还挺好看的,虽然现在并不是时候……”她伸出食指刮了刮玛莲亚的脚底,那只脚在刺激下本能地缩了缩,脚心微微皱起,伴随着脚趾的蜷曲,像是在抗议这次突袭。

   清秋怜爱地拍了拍玛莲亚的脚背,站起身来继续先前的工作。几分钟后,伴随着某扇门的打开又关闭,制作间回归了原有的安宁,发酵箱里的面包无声地膨大,也许第二天老板会发现它们的惨状,会抱怨自己的学徒扔下一屋子狼藉消失不见,也许警局的某一位接线员会收到关于失踪人口的报案……但在这座法律和规则都失去意义的昏暗都市里,一个突然消失的女孩,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是梦就总有醒来的一刻,这个道理对玛莲亚小姐同样适用。意识中最后一段完整的记忆是自己失手打翻了装面粉的袋子,而后便是各种支离破碎的片段,包括但不限于身体和冰凉地面的接触、颠簸的旅途,以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不停抱怨的女人的声音。她尝试着睁开双眼,突然涌入视野的大量光线使她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狭窄的视野中显露出灰白的天花板、简约的家具,以及隐约可见的自己近乎全裸的身躯,在店里工作时穿着的衣服已经被尽数脱去,现在她身上除了内衣之外,遮蔽着皮肤的东西只剩下双腿上的黑色裤袜。意识逐渐趋于清醒后,传导至大脑的便是浑身上下的尖锐的压感,她的双手和双脚被那种只有几毫米粗的塑料扎带紧紧地勒在一起,遭到同样待遇的还有她双手的拇指,巨大的压强作用在皮肤上,后果便是最轻微的移动都会产生灼烧般的剧痛。

   “喂,她怎么还不醒啊?”耳畔传来的声音让玛莲亚打消了睁开双眼的念头,那个声音有些耳熟,她眯着双眼,谨慎地打量着身边的环境。自己似乎被侧躺着安置在一张床上,床头站着一个女人,她穿着牛仔裤的双腿正暴露在自己的视野中。

   “不可能啊,按照掺在面粉里的药量计算,她二十分钟前就该醒了……”与那个女人对话的声音来自床尾,玛莲亚不敢转头,因此看不到她的样貌,“难道是吸入的太多了?没道理啊……按照正常女性的肺活量估算,不过也不能排除这位小姐的呼吸机能远超常人……嗯,也有可能是药粉和面粉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导致对人体产生了更加深层的麻醉效果……或者……秋,你确定一路上没发生什么状况吗?”

   “状况?你还有脸问我状况?”床头的女人朝前迈了几步,于玛莲亚的视野中消失,“你让老娘一个人把她弄回来就是这单生意最大的状况!你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把这妞塞进后备箱里吗?二·十·七·分·钟!老娘这辈子都没想到过自己的Mini Cooper后备箱里还能塞下一个人!”

   “秋,Cooper的后座是可以……”

   “你知道老娘开车的时候每经过一条减速带后备箱就会像要爆炸了一样‘砰’地响一声吗?老娘拐弯的时候都他妈觉得自己在玩漂移!”

   “或许你应该把车速稍微放慢一点……”

   “最可气的是我明明告诉你我已经到楼下了,你却不打算下来帮我把这妞抬上去?是我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所有备用钥匙都带走了导致你被锁在房间里了吗?!还是你上厕所的时候发现没有卫生纸了所以不能把你的屁股从马桶上挪开?!”

   “事实上我确实在上厕所……”

   “滚你妈的!”她换成中文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说正事,除了这妞在路上磕傻了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你真的不打算把我刚才提到的因素考虑进去吗……我还没提免疫系统对药物产生的过敏反应……”

   “唔哈!”玛莲亚还没从二人诡异的对话中回过神来,脚底便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划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刺激与痒感让她不受控制地叫了出来。

   “喏,”清秋收回方才抓挠在玛莲亚足底的手,不屑地撇了撇嘴,“都说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我只是在充分地考虑问题……”依娜还想辩解,说到嘴边的话被对方凌厉的眼神憋了回去。

   清秋缓缓地回到床头,马丁靴厚重的鞋底敲击在地板上,宛如宣判的钟声在女孩的耳膜上一声声地鸣响。她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玛莲亚的两颊强迫着她坐起身来,加在手指上的巨大力道使得女孩的眉梢痛苦地拧在一起。“下午好啊,蛋糕师小姐,装睡游戏好玩吗?”她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

   “咕唔……你们是谁,放开我……”玛莲亚的嘴巴被清秋限制着,说出断断续续的句子。清秋松开了手指,转而又把食指和中指伸进她的嘴巴里,从内侧横向撑开她的嘴唇:“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嘛,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她的双眼像狐狸一样眯起,秀气的眉毛挑了挑,“怎么说的来着?依娜?”她的眼睛盯着面前惶恐不安的女孩,左手朝着床尾打了个响指。

   “鸡来指,则按指?”那个一脸学者气质的女人抓了抓棕色的长发。

   “……”清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她稍稍加大了手指上的力度,竭力维持施加给被害人的威压。玛莲亚的嘴巴被迫呈现出一个巨大的笑容,她很想把这两根该死的手指连根咬断,但她的牙齿根本无法触碰到它们,她的脸颊因为疼痛而颤抖,眼角渗出不知是源于羞愤还是恐惧的泪水。“看吧,我们的蛋糕师笑得多开心呐,那么我来回答一下你的另一个问题——我们是谁。”

   女孩的嘴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质问,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来说并没有自由的万分之一重要,她的嘴角流淌出丝丝缕缕的晶莹唾液,沿着清秋的手指滴落在素淡的床单上。

   “我呢,是做生意的正经人,诚信来往、童叟无欺,这一点玛莲亚小姐大可放心,”她收回了手指,在袖口上擦了擦上面的口水,“不过我这个搭档呢,有一个坏习惯……”清秋的上身缓缓前倾,直直地盯着女孩惊恐的双眼,“就是喜欢对还没交付的货物动手动脚。”

   “什、什么?唔啊!放开我,你们这帮混蛋,放手啊!”对方还没有领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便被揪着头发朝床尾移动过去,她的双肩不断地扭动,反绑在身后的双手徒劳地捶着床垫,扎带在挣扎的过程中深深地嵌入身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嫣红的勒痕。她被强迫着跪坐在床尾,并拢着捆绑在一起的双脚被压坐在屁股下面,弯曲的脚底显露出丘壑般的纹路,受压的皮肤在丝袜的包裹下显得有些苍白。依娜正背着手站在她的面前,黑色的衬衫和短裙与风衣般的白大褂搭配起来有种诡异的协调感,很难想象这种像是从实验室出来的穿衣风格为什么会背负着人贩子同伙的身份。

   清秋拉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依娜笑眯眯地俯下身,露出拿在手里的一块白毛巾。“可能会有点难受,不过鉴于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们两个,还是希望稍微忍耐一下哦——”“你、你要……不,别过来,救命,救唔唔唔!唔咕嗯……”那块散发着腥甜气味的毛巾逐渐凑近她的面部,玛莲亚的呼救声很快被闷在喉咙深处,剧烈的刺痛感顺着她的口鼻传入气管,她的眼角很快便在刺激下流出眼泪,她晃着脑袋,想要把这块毛巾甩开,奈何自己的身体处处受制于人,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依娜看着她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以及那双徒劳地四处张望的琥珀色瞳仁,眼睛里流淌出亢奋的光芒:“对,就是这样!把你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深呼吸,很好,呼——吸——呼——已经过去接近四十秒了,快要坚持不住了吧?哦哦,居然还有意识吗,真是精彩呢!看哪,这双眼睛已经在向上翻了,四十八、四十九、五十……”玛莲亚仿佛顺应着依娜的指挥似的,渐渐地减小了挣扎的幅度,急促的夹杂着闷咳的呼吸渐渐变得匀称而深长,她的双眼也跟从着依娜的语言不由自主地向上看去,露出大片牛乳般的眼白。“哦哦哦哦哦哦——!秋你看哪!看这无暇的眼白!多么纯净、多么美好!只需要一点药物、五十几秒的呼吸,就能达到这样美妙的状态!秋你快看哪!”

   她的兴奋并未传染给清秋,对方只以一个嫌恶的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而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把视线远远地移开。

   玛莲亚的双脚被压在身下,仍然不断地互相蹭动着,她那双诱人的长腿此时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力量,只能支撑着身体小幅度地上升又落下。圆润的臀部一次次地撞击着脚跟,丝袜摩擦的沙沙声、肉体碰撞的轻响,与她口中的呜叫声形成了绝佳的重奏。“喂,多棒的屁股啊,怎么会有白痴只顾着看眼睛和数数呢?”清秋狠狠地捏了一把那团柔软富有弹性的肉,顺势把手放在玛莲亚的脚心,用指肚轻轻地感受着那些纵横交织的纹路。受到刺激的女孩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和精力做出反抗,只能在已经轻不可闻的闷叫声里掺杂上一丝不满,她的脚趾稍稍蜷曲了一下,这一动作被清秋敏锐地捕捉到,并且以在脚趾上的几下抓挠作为自己的应答,可惜的是玛莲亚没有再继续这场对话,她发出最后一声无奈的叹息,完全失去了意识。清秋松开了抓着她头发的手,玛莲亚的脑袋像一只麻袋一样毫无生气地顺着惯性的作用歪向一侧,连带着她的整个身体一起侧倒在床上,尚未完全合拢的眼皮之间裸露着让依娜为之反复赞叹的大片乳白。

   覆盖在女孩面部的毛巾被移开,露出其下那对微微张开的唇瓣。那本该是引得无数男性想要亲吻的唇瓣,此时却沦为了把女孩带入梦境深渊的渡口,不久之后更会被某个富有的中年男人粗糙的嘴唇所占有……依娜惋惜地抚过玛莲亚的双唇,指尖从她的嘴里掠出一丝唾液,轻轻地将它在女孩的脸颊上划出一条晶亮的浅痕。“多美啊,不是吗……秋?喂!你在干什么!秋,你疯了吗!”

   织物撕裂的清脆响声中,玛莲亚的丝袜被扯开了一个大洞,清秋正捧着那片裸露出来的白嫩皮肤想要亲吻上去。

   “怎么?偶尔在战利品上留下一点个人创作也挺好的不是吗?”她放弃了亲吻的念头,索性顺着扯痕继续下手,黑色的纤维逐渐崩裂,形成蛛网般交织而又破碎的纹路,对女孩腿部的保护逐渐瓦解,最后露出纤细温软的裸足。淡粉色的圆润脚跟延伸自小腿的柔和曲线,又向下延展出优美的足弓形状,一度隐藏在丝袜之下朦胧可见的脚心纹路此刻完全显露出来,白皙的皮肤下面隐隐可见血管的脉络,起伏变换的皮肤褶皱伴随着指尖在其上的不同揉捏点按而呈现出各异的样式。一度完全隐匿起来的脚趾此时也由于丝袜的破碎而展现在清秋的眼前,五颗足趾的长度顺次排列,圆润的趾肚好像上等的车厘子,趾甲上又恰好涂着樱桃一样的颜色。清秋用双手抓握着那只玉足,唇瓣微微分开,一缕银丝在双唇之间拉长,她伸出舌头,想要好好地爱抚一下这只尤物。

   “秋,人的足部可是包含着诸多真菌和细菌的,你最好考虑清楚……”依娜很是时候地提醒。

   她愣了愣神,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嘴。

   “你老母嘅仆街仔……”一秒钟后她放弃了,无奈地摆了摆手,“装箱吧,记得叫一辆车,别再折磨我的Cooper了。”

  

   玛莲亚的双腿被弯折起来捆绑严密,拘束着手腕和脚腕的用具也从扎带变成了一指宽的棉绳,她的身体被最大限度地弯曲起来,装进一只旅行箱里。肺部空间受到压迫使得女孩发出不满的轻哼声,当然,经过特殊处理的箱子并不会让任何人听到她的抱怨。她左腿上的丝袜已经不复存在,也许她该庆幸自己的脚丫没有遭到清秋的一番厚待,不过在一段短暂的旅途之后,她将意识到这两个女人对她的态度相比之下有多么温柔……

   “七、八、九、十,ok,这些是你的。”女人从钱堆的最上面数出几张,推到桌子的另一边。

   “怎么可能只有四万块!就算去掉这个月的房租和利息,最少也有六万八千块!买方可是特意加了价钱的!”依娜不满地伸出手想要再抽几张钞票过来,被清秋在手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老娘可是提前说过了,”她晃了晃那沓钱,把它们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我要收劳务费的。”

  

  

   Liar’s Audion 第一部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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